“咣咣……”商务车轧过了一段铁轨，一阵剧烈晃动，大家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这段货运铁轨因为另有用途尚不能被拆除，所以每次驾车从渝阳市区驶入岭南县，铁轨总是第一时间打招呼，随后映入眼帘的就是郁郁葱葱的森林。

“大家打起精神，到岭南县了。”审计组长赵斌望着睡意蒙眬的审计组员，突然问道，“这片森林大部分都是天然的，岭南县有没有人工造林，有没有可能存在用天然林地来代替人工造林的情况?你们能区分清楚吗?”

大家面面相觑，陷入了沉思，都感觉这个问题不简单……

受领任务 进点审计

7月的渝阳市，已经有一个月没有下雨了，太阳炙烤着大地，高温天气一直持续。这天，渝阳市审计局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审计科科长赵斌急匆匆地招呼科里同志到送审室开会部署工作：“根据年度审计工作计划，局里要求我们尽快铺开全市自然资源资产管理和生态环境保护专项审计调查任务。针对资源禀赋特点，每个县（区）选取两到三项自然资源做好解剖式审计。局里安排先从岭南县开始审计，岭南县作为我市‘天然氧吧’，森林资源丰富，但耕地资源相对贫乏。此次审计重点关注岭南县森林和土地资源资产管理和生态环境保护情况，由我担任组长，李涛任副组长，杨正担任项目主审。你俩尽快准备审计通知书，其余人员熟悉掌握工作方案，争取早日进点。”

赵斌，从事审计工作近30年，在多个岗位锻炼过，担任科长10多年，审计经验丰富，做事严谨细致。强将手下无弱兵。李涛，副科长，是局里公认的审计能手，业务能力强，多次参与财政预算、经济责任等审计项目，善打硬仗，敢啃“硬骨头”；杨正，部队转业，敢打敢拼，沉稳干练，角色转变快，成长进步迅速；张惠，看起来柔柔弱弱，但骨子里是个“女汉子”，要强不服输，2017年参加省审计厅组织的自然资源资产审计试点时，财务专业出身的她主动请缨，零基础起步，刻苦钻研地理信息技术，迎难而上，出色完成了审计任务；还有周睿、徐敏，业务能力也都是顶呱呱的。

驱车近两个小时，审计组赶到岭南县政府，按照程序召开了进点会。

会后，刚到审计组会议室，杨正便对张惠说道：“科长在车上提出的问题和我们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岭南县作为生态大县、森林大县，个别人有可能会打森林的主意，毕竟靠山吃山嘛。我们要把森林资源资产作为此次审计重点，咱俩可以深挖一下。”张惠点头称是：“我觉得可以从人工造林方面寻找突破口，先弄清楚岭南县到底有没有开展这项工作。”

抽丝剥茧 锁定疑点

杨正从岭南县政府办公室联络员王伟处得知，在这次机构改革中，林业局已被撤销，相关职能和人员并入自然资源局。他决定先从谈话入手，摸清岭南县森林资源底数，随即安排王伟联系了自然资源局分管林业工作的副局长刘永怀。

大约一个小时后，刘永怀笑眯眯地走进会议室：“欢迎审计组莅临我县指导工作。非常抱歉，我刚刚有个会，来得有点晚了，请各位多多见谅。”

“不用客气，我们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岭南县的一些情况。请问您任现职多久了?”

“我原来在林业局任副局长，有5年多。去年机构改革调整后，便到了自然资源局，到现在已经有1年3个月了。”

“那你对岭南县森林资源的基本情况应该有所了解吧。”

“我县现有林业用地71.3万亩，林木覆盖率达到63%，森林覆盖率达到51%，位居全省前列，可称得上是‘天然氧吧’。”

“最近几年又有新造林吗?有造林补助资金吗?”

“我县森林资源比较丰富，机构合井后没有新的造林任务，上一次造林工程好像是2018年实施的，上面有下达补助资金。”

听到这里，杨正心里一惊，但仍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请详细介绍一下2018年造林情况，如补助资金、造林面积等。”

刘永怀闻言却打起了太极：“时间过去比较久，记不清了。补助资金好像有1000多万元，造林面积……这项工作一直由林业站具体负责，他们应该比较清楚。”

简单谈话后，杨正和张惠商量了一下，决定从林业站和原林业局的财务账入手，在找林业站人员了解项目完成情况的同时，要求自然资源局将原林业局的财务账送达审计现场，详细掌握补助资金的收支余情况。

下午一上班，林业站站长马利平便来到审计组会议室。杨正招呼他坐下后，便询问起2018年造林情况。

马利平不假思索地说：“2018年造林是省里2017年度下达的造林任务，当时下达的造林任务目标面积是5.5万亩，造林补贴资金有1000多万元，但由于群众造林意愿不高，我们只完成了2万多亩。”

听到任务目标没完成，杨正眉头一皱，继续问道：“造林目标没完成，那以后年度还有再造林吗？”

马利平摊了摊手，随意地说：“群众造林意愿不高，以后没有造林。”

“没有造林，那剩下的钱怎么花的?”

马利平停顿了一下，小声说道：“这个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管项目，不管资金。”

见他开始回避，杨正正色道；“既然你不管资金，那2万多亩造林都在哪些地方?是谁造的?补贴了多少钱?”

马利平神色略显不安，说道：“这2万多亩主要是4个林场和5个乡镇的群众自主造林，一亩按200元补贴，好像总共补贴了500万元。剩余资金我确实不知道花到哪了。”

听到这里，杨正心中已经明了，造林目标应该未完成，但口说无凭，需要详细的证明材料。他安排马利平留下联系方式并整理报送关于此次造林的完整资料。

谈话期间，自然资源局将原林业局的财务账送达审计组会议室。杨正安排张惠重点关注这笔造林补贴的收支余情况，并告诉她造林目标未完成，重点审核造林补贴资金是否存在被挪用的情况。杨正又抽出时间专门研究了关于造林的程序流程、检查验收和补贴资金管理使用的有关要求，梳理出造林任务书、资金拨付文件、作业设计书、造林合同、造林地块矢量数据和检查验收报告等重点资料清单，并及时通知马利平按照清单一一报送。

当天晚上，张惠便把补贴资金的收支余情况梳理了出来：2017年，岭南县收到中央财政造林补贴资金1150万元，造林目标任务

是5.5万亩。2019年3月，县财政支付2.5万亩的造林补贴款500万元，但是在拨付造林补贴款之前，2019年2月，县财政使将补贴款中的430.5万元用于支付道路硬化工程，之后年度未见再造林，剩余造林补贴资金219.5万元全部挪用于道路硬化工程，目前资金已经没有结余。

杨正和张惠一致认为，林业部门对造林补贴专项资金管理使用不严格，可能还存在套取资金、虚假造林等问题。赵斌听完两人的汇报后，略有所思道：“我感觉这才刚刚开始，你们要高度重视林业部门存在的目标未完成、责任心不强、资金管理使用随意的问题，深挖细查，重点揭示在造林过程中是否存在弄虚作假、套取骗取补贴资金问题，同时关注职能部门和领导干部是否存在失职渎职行为。”

杨正和张惠根据赵斌的要求，相互交换了看法，决定从2万多亩造林的补贴项目和资金发放中寻找突破口，等马利平把项目资料送来后，结合财务凭证进行重点审核。

步步为营 原形毕现

翌日上午10点，马利平把相关资料送了过来，双方迅速办理了交接手续。杨正和张惠决定先梳理资料。两人刚翻阅了几页就被里面的内容震惊了：80份造林合同中均有明显涂改痕迹，将年份“2019”涂改成了“2018”。两人相视一笑，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再细看下去，合同中造林面积和验收报告中的验收面积均完全一致。根据以往审计经验，在造林项目的实际验收中验收面积往往会小于造林合同中的面积，像这种完全一致的情况还是首次碰到。杨正和张惠预感，这次造林面积数据存在虚报的可能性极大。

杨正习惯性地用手指敲击桌面，略有所思道：“我们现在不能贸然与马利平谈话，必须找到弄虚作假的有力证据。”

张惠目光一闪，说道：“我觉得国有林场疑点最大。大部分地区新造林一般都是在荒山或群众承包地上，像岭南县这样一个造林补贴项目里有4个国有林场近1.3万亩的新造林很少见，不太符合实际。因为国有林场中已成林的森林面积往往占80%以上，除去厂房、苗圃用地，符合领取造林补贴要求的林地面积应该很少。”

说干就干。张惠立即将该地区遥感影像与马利平提交的造林地块矢量数据进行叠加分析，果然发现4个国有林场的新造林地块大部分面积在2008年以前就已经树木茂密，郁闭度达到了有林地标准。

杨正不由得伸出大拇指，赞叹道：“这么快就锁定证据了。这些地块很久之前就是森林了，怎么还能再造林，这明显是造假。我看可以找林业部门的人员了解情况了。”

张惠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杨正，眉头一皱，低声说道：“感觉哪里好像还有遗漏，我再想一下。”她眼睛盯着电脑，脑子高速运转着，突然一拍手，“想起来了，国有林场大部分为国家公益林。按照规定，国有林场每年都会领取国家公益林补贴资金用于公益林日常维护和更新，通常不应再领取造林补贴。我们只要把公益林矢量数据和4个国有林场的1.3万亩造林矢量数据进行比对，就能准确计算出套取面积了。”

话毕，张惠在杨正面前又进行了一番操作，计算出4个国有林场1.3万亩造林补贴面积中有国家公益林地面积1.1万亩，涉嫌用已成林的国家公益林套取造林补贴资金。

杨正深以为然，说道；“我们还要确认国有林场是否领取了国家公益林补贴资金。如果没有领取，那有可能是林业局以造林补贴的形式来补助国有林场，两种方式造成的后果不一样。”

杨正找到联络员王伟，通知财政局把2017年以来全县国有林场国家公益林补贴资金发放凭证，下午下班前送到审计组。同时，张惠从4个国有林场筛选了造林面积比较大的两个林场，让王伟通知林场负责人下午一上班，来审计组会议室座谈了解情况。

午饭后，两人向赵斌汇报了工作进展，赵斌棋高一着，安排道：“李涛也参加谈话，他比较有经验。你们3人再配上一名审计人员，两两一组同时谈话。中午就不要休息了，好好研究一下谈话提纲和技巧，争取通过谈话实现突破。”

利用午休时间，杨正向李涛详细介绍了审计情况。李涛胸有成竹地说道：“情况我都掌握了。我和周睿一组，我比较有经验，周睿擅长运用地理信息技术，我们能应付得来。让张惠配合你，两个人互相帮衬着。”

一切准备就绪。下午两点多，王伟领着两人走进了会议室，吴长军是崮云山林场主任，头发已经花白，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徐明杰是南山林场主任，留着板寸头，身材魁梧，眼神中透着精明。

按照事先安排，李涛和周睿把吴长军带到一间谈话室。李涛略过客套：“请你介绍一下崮云山林场的基本情况，如林场面积、树种等。”

“林场有5万多亩，基本上都是柏树。”

“林场种植的是公益林吗?面积有多大?”

“我们林场种植的是国家二级公益林，有4.5万多亩呢。”

“这么大面积的公益林，每年能领不少公益林补贴吧。

“公益林补贴每亩16元，每年能领70多万元。”

李涛闻言，马上切入正题，神情严肃地问道：“你们2018年有在林场造林吗?”

吴长军听到这儿，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忙说：“2017年和2018年都造林了，两年新造林3500多亩。”

“是林业局下达的造林任务吗?都在哪里种的?”

“是向林业局申请的造林任务，就在我们林场。”

“刚刚你说林场有5万多亩，公益林有4.5万多亩，剩余面积还有5000亩，除去办公场所、消防道路等，还可以造林3500多亩吗?我们这里有你们林场造林图斑和各年度影像。周睿，你拿给吴主任看一下。”

周睿赶紧拿出电脑，把林场造林影像和公益林影像指给吴长军看：“你们造林的地方之前就已经成林了，而且林木茂密！”

吴长军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我们确实是造林了，但是造林面积可能没有那么大。你们说的问题我承认，等我回去立即把多领的钱退回去。”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李涛又询问了关于林业局验收的情况，掌握了林业局未到现场进行实地验收的情况。

另一边，杨正和张惠按照之前设计的谈话提纲，从徐明杰处了解到，南山林场面积6.5万多亩，主要种植柏树和少量刺槐，有国家二级公益林5.7万多亩，每年领取公益林补贴90多万元，2017年和2018年新造林5000多亩。

面对杨正对林场造林面积的质疑，徐明杰避重就轻地解释：“我们真造林了，在林场内空地种植了一部分，移走死树又补种了一部分。”

见状，张惠将电脑屏幕转向了他，指了指南山林场的造林影像和公益林影像，也没多言。

徐明杰瞄了一眼，马上狡辩：“你这个影像我看不清楚。我们确实是新种的，这块地可能有树，但这几年天旱死了不少，按要求林场在疏林地补种，是符合领取造林补贴要求的。”

徐明杰如此“理直气壮”，看来通过谈话难以实现突破。杨正和张惠立即向赵斌报告了情况，赵斌说道：“李涛那里已经取得了突破。徐明杰这里既然无法撕开口子，那就去一趟现场，正好也需要去现场固定证据，这样证据链才完整。你们收拾一下，带上平板电脑，跟着徐明杰马上去林场，趁热打铁，速战速决。”

经过近一个小时车程，杨正和张惠赶到南山林场。徐明杰指着一片区域说：“这就是我们的新造林，当时大大小小的柏树都种了一些。你们看，长得还不错吧。”

现在距离种树已经过去两三年，单从肉眼无法分辨，而且面积也无法计量。这时张惠拿出了她的“神器”——平板电脑，其上安装有省审计厅开发的“审计外业核查系统”App。来之前，她把南山林场造林矢量数据导入App，App能清晰跟踪定位审计人员坐标，准确锁定造林位置和区域。系统显示，不仅眼前徐明杰所指的这个小山头是新造林，相连两座山的公益林也在造林影像内。但是那两座山森林植被茂密，树木粗壮，明显不是新造林。徐明杰看到平板电脑上的造林影像和现场实景照片，汗如雨下，最终承认了虚报造林面积、套取造林补贴资金的问题。

下午6点，杨正和张惠刚回到会议室，正巧遇见马利平送来4个国有林场领取国家公益林补贴的资料。至此，国有林场以国家级公益林地套取中央造林补贴资金的问题基本查清。审计组又联系了另外两个林场，完成了相关取证。4个林场共涉嫌套取中央造林补贴资金220余万元。

马利平在会议室“见证”了审计组查清4个林场套取造林补贴的情况。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杨正旁边，小声说道：“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职，我们确实不知道这个情况。”

杨正反问道：“那林业局没有验收吗?若验收了怎么都没有发现?”

马利平小声地嘀咕着：“我们验收时没有工具测量，也就实地看一下。”

“那群众的造林有验收吗？”

马利平闻言，神色略显犹豫：“群众的造林主要是靠乡镇验收的。”

这个回答让杨正隐约感觉，群众造林可能也存在弄虚作假问题。见天色已晚，杨正便安排马利平先回去了。

声东击西 马脚再露

晚饭后，杨正利用大数据分析技术将领取造林补贴的群众进行多角度分析，发现其中有村干部也有乡镇工作人员，有的乡镇造林人数较多，有的乡镇造林面积较大，杨正思索着该从何处入手。

“凤凰镇西王庄这个土地整治项目很大，我们明天去看看现场吧。”李涛在会议室里喊了一句。

“凤凰镇！”杨正赶紧查了一下凤凰镇的造林人员，正好有一位乡镇工作人员孙云辉在西王庄领取了8万元造林补贴。张惠立刻比对了孙云辉的造林影像和土地整治项目影像，发现造林影像完全在土地整治项目影像内。两人当即决定来一个“掩人耳目”“声东击西”，以陪李涛查看土地整治项目的名义去核实孙云辉造林事项。

第二天一早，几人一同出发赶往凤凰镇西王庄。一到土地整治项目现场，凤凰镇副镇长便向审计人员介绍起土地整治项目：“这个项目于2019年初列入土地整治项目计划，当年6月，完成对该地块地面附着物补偿，9月开始动工整治，目前已经基本完工，正在申请验收。”

杨正和张惠拿出平板电脑，根据造林影像和地理坐标定位，再次确认孙云辉的造林地块在土地整治项目内，如果孙云辉在2018年进行了造林，那在地面附着物赔偿的资料里应该有他的信息。

杨正想到在验收报告中孙云辉种的是核桃树和柏树，赶紧问副镇长：“土地整治前这块地原来地面附着物主要种什么?”

副镇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主要是村民的花椒树。”

“有核桃树和柏树吗?”

副镇长直言：“好像没有，不过补偿资料里都有详细记录。”

“那地面附着物的补偿资料在哪儿，我们想看一下。”

“资料都在镇财政所。”

杨正交待李涛带人继续查看土地整治项目，他和张惠与副镇长一起到财政所查看补偿资料。财政所人员很快便找出了西王庄补偿费支付凭证，而杨正在补偿名单里并未发现孙云辉其人，地面附着物都是花椒树，也未记录有核桃树和柏树。

为了确保补偿资料完整，杨正忙问副镇长：“这些补偿资料是谁办理的，补偿信息完整吗？”

副镇长连忙说：“地是村里的，由村里办理，资料也完整。

“那请你让西王庄村支书来一趟财政所吧，我们想了解一下情况。”

很快，西王庄村支书便来到财政所，他仔细看了名单，笃定地说道：“这个名单是完整的，当时都公示了，就按照这个名单发放的补偿款。”

听到这里，杨正已经意识到孙云辉确实没有领取地面附着物补偿费。为了确认孙云辉确实没有种核桃树和柏树，将证据查实，他接着问道：“当时地面附着物主要有什么？”

“就是我们村民种的花椒树。”

“有核桃树和柏树吗?”

“没有。”

“你认识孙云辉吗?他是你们村里人吗?他有领补偿款吗?”

“不认识，我们村没有这个人，他不在补偿名单里，没有领补偿费。”

杨正心想，外围情况已经摸清楚，可以直奔主题了，便询问副镇长：“你们镇机关是不是有个工作人员叫孙云辉?”

副镇长疑惑地回答道：“我们镇机关确实有个叫孙云辉的。但我不清楚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孙云辉？”

杨正笃定地说道：“是的，我们想向他了解一些情况。

很快，杨正和张惠跟着副镇长来到镇政府办公地。路上，杨正了解到，孙云辉来凤凰镇工作七八年了，目前在农业股主持工作，一直从事与农业相关的工作。

副镇长专门为审计组和孙云辉谈话提供了一间小会议室。简单寒暗后，杨正开门见山问道：“林业工作也是你负责吗?”

孙云辉答道：“对，镇里人少，没有专门的部门，都是由我们农业股管。”

杨正继续问道：“2019年3月，你有领取造林补贴吗?”

孙云辉神色顿时紧张起来，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这个……我记不清了。”

“那你2018年造林的事还记得吗?”

孙云辉强装镇定：“你看我这脑子，我想起来了，2019年我确实领了造林补贴，那是我2018年在西王庄造林的补贴。”

“你在西王庄共造林多少亩，种的什么?”

“就是我自己造的啊，种的柏树和核桃树，面积记不清了。”

“那你领了多少补贴，现在想起来了吗？”

“好像是8万元吧。”

杨正眼睛紧盯着孙云辉，说道：“我给你算一下，8万元造林补贴对应的是400亩的新造林，你作为政府工作人员，哪有时间造这么大面积?”

孙云辉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只是……买树苗，找人种的。”

杨正马上追问：“你从谁那里买的树苗，找谁种的?请你把他们的联系方式提供给我们。我们去核实一下。”

孙云辉肩膀微微抖动，掏出手机，翻了很长时间，继续狡辩：“时间太久了，他们的联系方式我都没有了。但是我保证，我确实造林了。”

杨正立即正色道：“我们刚刚从你造林的地方回来，那里正在进行土地整治，而且我们还掌握了当时地面附着物的补偿名单，名单里没有你，地面附着物都是花椒树，根本没有核桃树和柏树。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才找你了解情况，请你配合审计。”

孙云辉一直低着头，沉默了好久，嗫嚅说道：“领导，我退钱，我退钱可以吧。”

最终，孙云辉承认了没有造林，而是利用工作便利，动了“歪心思”，签了假合同，骗取了造林补贴的事实。

接下来两天，为了扩大战果，他们马不停蹄，又去核查了其他4个乡镇的群众造林实际情况，发现又有4名村支书和2名镇工作人员涉嫌骗取造林补贴资金50余万元。

至此，该造林补贴项目中林场和群众两类造林主体均存在弄虚作假、套取骗取补贴资金的问题，且原林业局存在严重工作失职。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局法规科第一时间审理了相关资料，经局主要领导同意后向市纪委监委进行了移送。后据市纪委监委通报，已对4人开展立案调查，给予8人党内警告、5个单位主要负责人诫勉谈话，追缴套取骗取资金260余万元。

审计组以该造林补贴项目为突破口，经过近一个月的审计调查，摸清了岭南县森林和土地资源资产管理和生态环境保护情况，揭示了岭南县补贴资金管理使用不严格、效益未发挥，森林资源实物量不清，森林目标考核责任制流于形式，土地整治项目进展缓慢、质量不高，高标准农田建设项目选址不合理等问题，为市委、市政府推动改善生态环境质量、加快全市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重要决策参考。[注：文中有关名称均系化名，作者单位：山东省审计厅 山东省枣庄市峰城区审计局，源于《中国审计》